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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哲人的大思路——辩证的人本主义(录入9)

中国式的伦理型哲学,以儒家学派为最典型的代表。

儒家以整理、传授、阐发历史文化遗产(基础是传统礼仪)为职业,因此,儒家学派的总出发点(孔子学说的基点)就必然充满着道德规范的精神。

整个儒学以伦理为本位,把政治与伦理有机地结合起来,不像墨家那样用伦理消融政治,也不像法家那样以政治消融伦理,而是采取一种中庸、稳健的方式,既谈政治,又强调道德,把道德看做政治的核心与原则,在中国这个传统文化气氛浓厚的内陆型国度,这种方式受到了普遍的赞许与认同。

孔子所说的“道”,最基本的涵义就是道德,如“夫子之道,忠恕而已矣”,“人能弘道,非道弘人”,“隐居以求其志,行义以达其道”,“君子学道则爱人,小人学道则易使也”等,明确地都是指以“礼”为内容的传统道德。至于孔子屡屡提及的“邦有道”、“邦无道”等,无一例外地都是对现实政治所作出的道德评判。

孔子所说的“政”,归根结底也以道德为核心。如“为政以德,譬若此辰,居其所而众星拱之”,“道之以德,齐之以礼,有耻且格”,“政者,正也。子帅以正,孰敢不正”,“其身正,不令而行;其身不正,虽令不从”,“恭己正南面而已矣”,“尊五美,屏四恶,斯可以从政矣”等,不仅明确地把道德看做政治的标准,而且把道德归结为修身正己。这种看重政治家个人道德品质的观念,对中国民众影响极深,至今不衰。

孔子学说中还有“恭”、“恕”、“忠”、“孝”、“悌”、“敬”、“惠”、“信”、“义”等重要道德范畴。而所有孔学中的道德范畴,都集中在对“君子”与“小人”的区分上。

“君子”与“小人”本是先秦时期一对极重要又极普遍的政治概念。“君子”是指国家的统治者,有时直接指国君,“小人”则指普通民众。孔子力图赋予这两个概念以道德的涵义及人格的意义。所以孔子所说的君子小人,虽仍保留着政治涵义(等级涵义),但归根结底即侧重于道德人格的涵义。孔子的努力是适时而有成效的。孔子死后,君子与小人这对概念的道德涵义愈来愈突出,今天已完全成为人格褒贬的专用语。《论语》中孔子及其弟子讨论君子与小人处极多,最重要的约68处,涉及《论语》一书的全部20章。摘要如下:

“人不知而不愠,不亦君子乎?”(《学而》)

“子曰:‘君子不重(庄重)则不威。’”(同上)

“君子食无求饱,居无求安。”(同上)

“君子务本。”(同上)

“子曰:‘君子不器(不做具体事情,即不治物)’”(《为政》)

“子曰:‘君子周而不比(合群而不勾结),小人比而不周。’”(同上)

“子曰:‘君子无所争。……其争也君子(如果要争,也必然依礼而行,争得有君子风度)。’”(《八佾yì》)

“君子去仁(离开仁),恶(何)乎成名?”(《里仁》)

“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,造次(仓卒)必于是,颠沛必于是。”(同上)

“子曰:‘君子怀德,小人怀土;君子怀刑(型),小人怀惠。’”(同上)

“子曰:‘君子喻于义,小人喻于利。’”(同上)

“子曰:‘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。’”(同上)

“子谓子产(著名政治家):‘有君子之道四焉:其行己也恭,其事上也敬,其养民也惠,其使民也义。’”(《公冶长》)

“君子周(济)急不继(接济)富。”(《雍也》)

“子谓子夏曰:‘汝为君子儒,无为小人儒。’”(同上)

“文质彬彬,然后君子。”(同上)

“子曰:‘君子博学于文,约之以礼,亦可以弗叛(犯上作乱)矣夫。’”(同上)

“子曰:‘君子坦荡荡,小人长戚戚。’”(《述而》)

“君子笃(厚待)于亲,则民兴于仁。”(《泰伯》)

“君子所贵乎道者三:动容貌,斯远暴慢矣(粗暴放肆);正颜色,斯近信矣;出辞气(出言说话,也应合礼),斯远鄙背矣(粗鄙背理)。”(同上)

“曾子曰:‘可以托六尺之孤,可以寄百里之命,临大节而不可夺也。——君子人与?君子人也!’”(同上)

“吾少也贱,故多能鄙事(低贱的事)。君子多乎哉?不多也。”(《子罕》)

“君子居之,何陋之有?”(同上)

“君子不以绀gàn緅zōu饰,红紫不以为亵服(便服。因为红紫是做礼服用的)。”(《乡党》)

“子曰:‘先进于礼乐,野人也(先学习礼乐而后做官的人,是民间在野的人):后进于礼乐,君子也。如用之(选用人才),则吾从先进。’”(《先进》)

“司马牛问君子。子曰:‘君子不忧不惧。’曰:‘不忧不惧,斯谓之君子已乎?’子曰:‘内省不疚(无内疚之事),夫何忧何惧?’”(《颜渊》)

“君子敬而无失,与人恭而有礼,(那么)四海之内,皆兄弟也。君子何患乎无兄弟也?”(同上)

“子曰:‘君子成人之美,不成人之恶,小人反是。’”(同上)

“君子之德风,小人之德草,草上之风,必偃(君子的品德影响社会风气)。”(同上)

“君子以文会友,以友辅(辅助培养)仁。”(同上)

“君子于其所不知,盖缺如也。”(《子路》)

“君子名之必可言也,言之必可行也。”(同上)

“子曰:‘君子和而不同,人小同而不和。’”(同上)

“君子易事而难悦也(容易为其办事而不容易讨其喜欢)。”“小人难事而易悦也。”(同上)

“子曰:‘君子泰而不骄(坦然而不傲慢),小人骄而不泰。’”(同上)

“子曰:‘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,未有小人而仁者也。’”(《宪问》)

“子曰:‘君子上达,小人下达(上达至义,下达至利)。’”(同上)

“君子思不出其位(思考不超出他的职务范围)。”(同上)

“子曰:‘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(以言过其行为耻)。’”(同上)

“子曰:‘君子道者三,我无能焉;仁者无忧,智者不惑,勇者不惧。’”(同上)

“子曰:‘君子固穷,小人穷斯滥矣。’”(《卫灵公》)

“君子哉蘧qú伯玉!”(同上)

“子曰:‘君子义以为质,礼以行之,逊以出之,信以成之。君子哉!(君子以义为根本,依礼来实行它,用谦逊的语言来表达它,用诚信的态度来完成它。这就是君子!)’”(同上)

“子曰:‘君子病(怕)无能焉,不病人之不己知也。’”(同上)

“子曰:‘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(怕的是死了以后还没有人称颂他)。’”(同上)

“子曰:‘君子求诸己,小人求诸人。’”(同上)

“子曰:‘君子矜而不争,群而不党。’”(同上)

“子曰:‘君子不以言举人,不以人废言。’”(同上)

“子曰:‘君子谋道不谋食。……君子忧道不忧贫。’”(同上)

“子曰:‘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,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。’”(同上)

“子曰:‘君子贞(正)而不谅(守信用)。’”(同上)

“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!”(《季氏》)

“孔子曰:‘君子有三戒:少之时,血气未定,戒之在色;及其壮也,血气方刚,戒之在斗;及其老也,血气既衰,戒之在得。’”(同上)

“子曰:‘君子有三畏;畏天命,畏大人,畏圣人之言。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,狎xiá(不尊重)大人,侮圣人之言。’”(同上)

“孔子曰:‘君子有九思(九种反思):视思明,听思聪,色思温,貌思恭,言思忠,事思敬,疑思问,忿思难(后患),见得思义。’”(同上)

“君子学道则爱人,小人学道则易使也。”(《阳货》)

“君子三年不为礼,礼必坏;三年不为乐,乐必崩。”(同上)

“子路曰:‘君子尚勇乎?’子曰:‘君子义以为上。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,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。’”(同上)

“子贡曰:‘君子亦有恶(厌恶)乎?’子曰:‘有恶:恶称人之恶者,恶居下流而讪上者,恶勇而无礼者,恶果敢而窒(不通达)者。’”(同上)

“周公谓鲁公(周公的儿子伯禽)曰:‘君子不施(通“驰”,指怠慢)其亲,不使大臣怨乎不以(用、任用),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(老臣无大过就不能抛弃他们);无求备于一人。’”(《微子》)

“君子尊贤而容众,嘉善而矜(怜)不能。”(《子张》)

“虽小道,必有可观者焉,——致远恐泥(恐怕对实现远大目标有妨碍),是以君子不为也。”(同上)

“百工居肆以成其事,君子学以致其道。”(同上)

“小人之过也必文(掩饰)。”(同上)

“君子有三变:望之俨然,即之也温(和),听其言也厉(严厉)。”(同上)

“君子信(先取信)而后劳其民,未信,则以为厉己也(民就认为是虐待他们)。信而后谏,未信,则以为谤己也(君主就认为是诽谤他)。”(同上)

“君子之过也,如日月之蚀焉;过也,人皆见之;更也,人皆仰之。”(同上)

“子曰:君子惠而不费,劳而不怨,欲而不食,泰而不骄,威而不猛。”(《尧曰》)

“孔子曰:‘不知命,无以为君子也。’”(同上)

这些言论大部分都是孔子的,也有几处是孔子的学生的(如曾子、子夏、子贡的)或由这些学生转述孔子的,还有一处是摘自古代典籍的(《微子》篇周公对儿子的告诫),但它们都被明确纳入了孔子的思想体系,构成孔门完整的君子小人观。这些著名言论在中国古代影响极其广泛而且深远,成为历代知识分子做人的基本常识和座右铭。在孔子死后多年中,君子小人作为道德概念,日益深入到社会民众之中,有力地滋润了中国民众的心理及情操。可以说,中国人的理想国,就是“君子国”;做“君子”不做“小人”至今是中国人最基本的人格信念。顺便值得指出的是,《论语》中这些论“君子”的言论有许多已化成熟语,有些至今广为人知(如“四海之内,皆兄弟也”,“君子成人之美”,“不以人废言”,“血气方刚”等,即使不识文断字的中国人也常常引用。至于“先进”“后进”等现代常用名词,虽已不是孔子原义,但毕竟是从孔子原义所引申出来的,与孔子原义有关)。

孔子以后,儒学的道德本位主义继续发展。至孟、荀而发生理论分歧。孟子重视的是内在的道德修养,荀子重视的是外在的道德规范。孟子主张激发人的道德良知(即道德自觉性),荀子主张强化礼仪知识的灌输。经过孟、荀的论辩,儒家的泛道德主义得以深化和升华,道德观念日益深入人心,成为人们最基本的价值取向。

在秦汉之际,儒家学者综合孟荀的论辩,总结先秦的儒学运动,形成《大学》与《中庸》。这两篇文献试图把儒家哲学本体化,与宇宙观(天道观)紧密联系为一体,以便最终确立儒学的伦理化原则。

《大学》与《中庸》都强调修身为本,都突出一个“诚”字(《中庸》一书的中心并不是谈“中庸”,而是谈“诚”)。“诚”本来是一个道德概念,即诚恳、诚厚、诚实,表示一种剀切的道德愿望、道德意志、道德信念等。儒家强调人的社会价值,看重人的道德心理,就极力把“诚”推向“天道”的高度,使之发展成为一种宇宙观。这种奇特的宇宙观肇端于孟、荀,集大成于《大学》与《中庸》,深刻体现出儒家哲学内向化的本质趋势:

《大学》云:

“自天子以至于庶人,壹是皆以修身为本。其本乱而末治者,否矣(未有此事)。其所厚者薄,而其所薄者厚,未之有也。此谓知本。此谓知之至也。”

“所谓诚其意者,毋自欺也。如好好色,恶恶臭,此之谓自谦(通慊,快意、满足)。故君子必慎其独也。小人闲居为不善,无所不至。见君子而后厌然(躲躲藏藏的样子),揜yǎn(掩)其不善而著其善。人之视己,如见其肺肝然,则何益矣。此谓诚于中,形于外。故君子必慎其独也。曾子曰:‘十目所视,十手所指。其严乎!’富润屋,德润身,心广体胖,故君子必诚其意。”

“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,心有所忿懥zhì(怒)则不得其正,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,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,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。心不在焉,视而不见,听而不闻,食而不知其味。此谓修身在正其心。”

就是说,道德修养是最高的学问。道德本位可以归结为修身为本。修身的关键是“正其心”“诚其意”。正心诚意的关键是不自欺,不自欺则能自得其乐,就像喜欢好看的色彩(“好好色”)、厌恶不好的气味(“恶恶臭”)一样,全在自己内心不自欺而已。难怪王守仁说:“《大学》之要,诚意而已矣。”(《〈大学〉古本序》)

《中庸》也突出一个“诚”字,但它却从更高的层次说起——从“道”说起。当然这里的“道”归根结底仍是人道、人伦之道(所谓天地之道不过是人伦中和之道的衍射而已)。

《中庸》云:

“天命之谓性,率性之谓道,修道之谓教。道也者,不可须臾高也;可离非道也。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,恐惧乎其所不闻。莫现乎隐,莫显乎微,是故君子慎其独也。”

“君子之道,费而隐,夫妇之愚,可以与知焉;及其至也,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。夫妇之不肖,可以能行焉;及其至也,虽圣人亦有不能焉。”

“天下之达道五,所以行之者三。曰君臣也,父子也,夫妇也,昆弟也,朋友之交也;五者天下之达道也。智、仁、勇三者,天下之达德也。所以行之者一也。”

“诚者,天之道也。诚之者,人之道也。诚者不勉而中(不必勉强就能符合),不思而得。从容中道,圣人也。诚之者,择善而固执之者也。”

“自诚明(由诚而明)谓之性,自明诚谓之教。诚则明矣,明则诚矣。唯天下至诚,为能尽其性。能尽其性,则能尽人之性;能尽人之性,则能尽物之性,能尽物之性,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,可以赞天地之化育,则可以与天地参矣。”

“诚者,自成也,而道自道也。诚者物之终始,不诚无物。是故君子诚之为贵。诚者,非自成已而已也,所以成物也。成已,仁也;成物,智也。性之德也,合内外之道也。”

“唯天下至诚,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(大法),立天下之大本,知天地之化育。”

这里认为,所谓“道”,就是指人道,离开人也就无所谓道。道不离乎日用生活,虽愚夫愚妇也可以知道它,但它又极高深,其微妙处虽圣人也有所不知。而这种“道”,可以归结为一个“诚”字。天道人道,都是如此。天之诚,在于它真实无妄;人之诚,就在于确立无欺无妄的根本态度。从天来讲,不诚无物,从人而言,诚则能明,诚明为一。所以“至诚”的原则,就是治理天下的大法,是立国的根本。这些观念带有纲领性质(宋明理学基本就是对《大学》与《中庸》这些基本观念的引申与发挥)。

从西汉起,儒学取得独尊的地位。从此,中国哲学、中国文化的伦理精神就更为明确并更加突出了。魏晋玄学家不敢触动这种精神(否则足以被杀头,连孔子的后裔孔融都无法幸免)。佛教入华,也要向这种精神靠拢和认同(虽然这与佛教的愿教旨是相违背的),道教是儒、道、佛融汇的产物,不用说更是以这种精神为根基的。

两宋时期,形成理学。理学之理就是伦理之理,甚至就是礼制之“礼”。理学家认为,礼(理)是天经地义的,不仅是人类生活的准则,而且是宇宙万物的固有法则。连动物鸟兽都懂得孝、亲、慈、让,足见礼之理,是社会与自然共同的本体。理就是天,天就是理,它颠扑不破,“放之四海皆准”。经过理学(伦理化的哲学或哲学化的伦理学)的加工与升华,伦理学与哲学就终于无法分开了。从此,中国哲学的伦理化,就不再是一般的倾向,而成为一种高度自觉、高度成熟的原则体系。从先秦儒学到宋明理学。从伦理到天理,反映出中国哲学的伦理原则不仅是根深蒂固的,而且是发展演进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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